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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
有客来访。

默苍离倒掉杯里的茶,将杯盏放到水池里。他慢慢向后院处走,坐在石桌边,在夏日炎热的风里不发一语。他在帮忙掩饰,扮演一个已死的人。

进门的人是凰后,高跟鞋清脆敲击,步步逼近。她坐上沙发,指尖不经意划过桌面,在细枝末节上探求余温。上官鸿信与她寒暄,而后走到窗边拉好窗帘。默苍离被隔绝在他们的谈话之外,于是便侧了脸去听蝉声。思绪同蝉鸣一样急促间断,他有太多东西可想,只是不像之前那么必要。巨子如今另有其人,他不必越俎代庖,既然无法排定轻重缓急,拘不住的念头便四处开花。他想到上官鸿信跟他说的话。

无论他往哪个方向突破,最终都遇上这句话。

我后悔了。

默苍离微微弯起唇角。

他怎么现在才后悔。

受折磨这么久,耗尽一个人的热情居然要这么久。

“他真正死了?”

凰后松了高跟鞋的绑带,在足尖挑着轻晃。她对默苍离的生死存疑。

“他死了。”

上官鸿信倒一杯清水给她。凰后先是蹙眉,而后嫣然一笑:“真是敷衍。”

话虽这么说,她还是接下杯子,目光偶尔瞥过上官鸿信,试图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。

“完全看不出情绪呢。”

她垂下眼微笑,从睫下注意他的反应。

“难道你心里不曾有一点悲伤?”

“怎样的悲伤?”上官鸿信反问道。

“快意的悲伤,”凰后将玫瑰色的指抵在下唇,指甲上是极明艳的红,“他终于死了,你可以解脱。”

“或许解脱的人是你,”上官鸿信说,“不入流的终于窥到空隙。他如果不死,哪里轮到你们九算;九算之中,也不一定轮到你。”

凰后只是笑,左耳进右耳出,恍若未闻。上官鸿信的高傲与默苍离如出一辙,她从不像玄之玄那样在意他人的言语。九算之中对智谋的推崇始终高涨,登峰造极者便是算无遗漏的默苍离。但人既有感情,终究不过是情绪的奴隶,默苍离也有布错的局。九算老五最善把握微妙的尺度,挑拨隐秘的暗火。她自信这对上官鸿信一样可行。

她的情报不算完备,不过最关键的已被她握在手中。

“他的头颅被悬在正气山庄门前,据说切口完美得像是锯树,”凰后支着下巴斜倚,眼角无限风情,她就是一个魅惑而危险的女人,很少有人能抵挡她的引诱,“还以为巨子的骨骼会更硬些。”

“俏如来怎样?”

“还能怎样,选了一处好墓地安葬。天气都应景,好大的一场雨。”

凰后撩一下耳边碎发,视线从地毯望向紧闭的窗帘,笑容一深。

“在外面就听到树叶沙沙响,不知道这院子里有什么好风光。”

她遥遥一指,笑说:“有劳?”

上官鸿信抬眼看她,双目深不见底。以凰后的阅人无数,他仍可算得上是极英俊的男人。她解下高跟鞋,赤足走在地毯上,绒毛厚实温暖,可是这世上哪有大夏天添置地毯的道理。他们穿过透明的走廊,上官鸿信打开门,先一步走出去。凰后紧随其后,夏季的热浪混着蝉噪扑面而来,她不由皱眉。

那个人是···默苍离?

上官鸿信朝他伸手,脸上淡淡的倦。

他不会来。凰后心想,默苍离绝不会如此婉转可欺。

然而他却来了。

穿着青白的衫,略有些瘦削,他踽踽行来,随后握住上官鸿信的手,微微偏头,以驯服的姿态将额际靠上他的肩。他纤细脖颈上系一条银链,坠着两枚同样的戒。

“这位是?”

满目静光投向她,他的双眼深如渊薮,眉目蔚然秀丽,与默苍离九分形似。差一分在求死。

“默苍离。”上官鸿信说。

凰后看他良久,别有意味道:“也可以是策天凤、神弈子或者黓龙君?”

“当然。”

她便笑,越笑越妩媚,笑够了才舍得放出讽刺。

“难怪你这么平静,原是早找好了替代品。”

“什么时候连雁王也学会自欺欺人。”

默苍离倚在上官鸿信肩上,胸前的伤没有好透,此刻正隐隐作痛。他勉力支撑,一张脸无懈可击,只唇色微白。幸而他从前身体便薄弱,如今重伤的虚弱正好可以化为上官鸿信对相似的追求。既然上官鸿信要演这金蝉脱壳的戏码,叫本尊不再是本尊,他便顺他的意。他当然是策天凤、神弈子或是黓龙君,名字本身并无意义。他们都没有说谎,将一切坦诚相告,只是凰后要将他认作是另一人而已。

“你妥协了?”凰后剖析他,“留在他身边本是为了证明他的错。如今你却连报复都没机会报复?”

“他是默苍离。”

“所以?”

她等待下文。

“他自是有资格去犯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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